论奇观电影与视觉文化_周宪.pdf

文章编号:0257-5876(2005)03-0018-09
论奇观电影与视觉文化

周宪

内容提要在视觉文化时代,电影正在经历一个从叙事电影向奇观电影的深刻转变。好莱坞
大片、中国“第五代导演”均表现出这一转向。本文着重讨论叙事电影和奇观电影的特性,并结合
《英雄》这一文本来分析电影中奇观的诸种类型。作者认为,从叙事电影向奇观电影的转变,表征
了电影文化从话语中心模式向图像中心模式、从时间模式向空间模式、从理性文化向快感文化的
转变。
关键词视觉文化叙事电影奇观电影

2003年,中国电影“第五代导演”的领军有语言和视觉形象两个方面(这不仅是指有
人物张艺谋推出一部新作《英雄》。有人认声影片出现以后)。电影作为一种本文,其语
为《英雄》没有完整的情节,缺乏深刻的主言学方面不仅体现在电影本身具有对白和脚
题,未能塑造鲜明的人物性格等等。但张艺本等语言要素,而且呈现为电影叙事结构的话
谋有他自己的看法:“过两年以后,说你想起语特征。从历史角度看,电影与戏剧关系十分
哪一部电影,你肯定把整个电影的故事都忘密切,而戏剧在相当程度上更带有话语特征。
了。但是你永远记住的,可能就是几秒钟的比如,戏剧结构本身作为一种线性结构(如亚
那个画面⋯⋯但是我在想,过几年以后,跟你里士多德的封闭戏剧结构),叙事所展现的故
说《英雄》,你会记住那些颜色,比如说你会事性和情节因素,都使戏剧倾向于语言特性。
记住,在漫天黄叶中,有两个红衣女子在飞我以为,传统电影带有很大的戏剧成份,因此
舞;在水平如镜的湖面上,有两个男子在以武带有更多的话语中心特征。比如希区克柯的
功交流,在水面上像鸟儿一样的,像蜻蜓一样一些悬念片,其戏剧性和情节因素十分突出,
的。像这些画面,肯定会给观众留下这样的语言对白也显得非常重要。再比如,中国上个
印象。所以这是我觉得自豪的地方。”①这段世纪30—40年代的许多黑白电影,这样的叙
自白道出了当代电影发展的某种真谛。那就事因素亦十分突出,它们更像是文学作品的视
是在一个视觉文化的时代,奇观电影正在取觉再现。因此,文学性曾经是电影的内核,它
代叙事电影成为电影的主导形态。具体体现为诸如剧本、对白、画外音、剧情结
构、电影叙事性等等。据此,我们有理由认为,
一、叙事电影与奇观电影这类电影的“理想类型”就是所谓的叙事电
影,它以叙事性为话语模式。
从美学上看,电影作为视觉艺术,本身就叙事电影这个概念本身昭示了叙事性在
—18—
文艺研究2005年第3期

电影中的核心地位,它是依照叙事的要求来然倾向于塑造人物性格,开掘深刻的主题,构
结构的。因此,电影如何展示情节、塑造人造复杂的情节。这些恰恰是张艺谋的《英
物、编写对白等,成为叙事电影的基本要求。雄》所没有的,或许是他刻意要回避的。
叙事原本是一个文学概念,从文学的意义上随着电影的发展,在叙事电影之外,新的
说,叙事的目的旨在叙说事件。它有两种形奇观电影范式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英国电
式:第一种依照编年史过程的简单叙事;第二影理论家穆尔维率先指出了电影中的“奇
种是依照情节安排的叙事,它体现出某种艺观”现象。她依据精神分析学说,认为奇观
术法则和形态②。文学叙事的要旨在于艺术与电影中“控制着形象、色情的看的方式”相
地安排情节,把原本平常的事说得引人入胜,关④。当然,往前追溯,电影中的奇观概念源
这就是叙事的魅力所在,就是讲故事的艺术。自法国哲学家德波关于“景象社会”的分析。
依据结构主义者热奈(GérardGenett)的看而德波的“景象”和穆尔维的“奇观”在西文
法,故事/叙事/叙述三个概念有所不同:故事中是同一个词(spectacle)。
是诉诸文字之前按时间和因果序列构成的事德波发现:“在那些现代生产条件无所
件,叙事则是写下的词语,亦即“叙事话语”,不在的社会中,生活的一切均呈现为景象的
而叙述涉及到说话人/作家(叙述的声音)和无穷积累。一切有生命的事物都转向了表
受众/读者的关系③。征。”⑤他认为当代社会商品生产、流通和消
如果我们把文学叙事的观念移植到电影费,已经呈现为对景象的生产、流通和消费。
中来,那么,电影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叙事因此“景象即商品”的现象无所不在,“景象
的艺术。电影的叙事性最主要地呈现为电影使得一个同时既在又不在的世界变得醒目
的蒙太奇处理,或者更准确地说叫作叙事蒙了,这个世界就是商品控制着生活一切方面
太奇。其组合的基本原则都是某种叙事性或的世界”⑥。显然,德波是从这个社会的发展
逻辑(因果)的或时间的顺序,这就体现出某趋势来解释景象问题的,也就是在当代社会,
种理性原则,意在把不同的素材或画面组合传统的生产方式和法则已经失效,现在重要
成一个合乎规则的完整体,进而传达出特定的是景象的生产、流动与消费。其实,依照德
的意义,产生戏剧性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