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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沤麻”环境只产生炫酷科学 在两院院士大会召开之际,记者走进了北大化学院教授、中科院院士刘忠范的办公室。 “嗨,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你。”见到记者,忙得不亦乐乎的刘忠范似乎后悔把时间给了记者。访谈中,不时有人推门进来试图与他聊聊与石墨烯相关的问题,而他不得不接着把自己对中国科技界存在的深层问题吐出来,尽管他认为说出来未必有意义。 不正常的忙碌 “我1993年回国。那时,经常晚上来实验室,灯基本都是黑的。下班时,北大化学院门口常常能看到不少人闲聊。这种现象如今完全看不到,现在所有人都忙得一塌糊涂。即便半夜12点,实验室灯火通明。几乎所有实验室都这样,不仅仅是我们实验室。昨晚,我11点半回家。这是经常性的。”如同讲故事一般,刘忠范以悬念开场。 “好现象啊。”记者不假思索地肯定了这种变化。 “这两种现象其实都不正常,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我并不鼓励无所事事,而所有人都在忙,表面看是好事。实际说明,每个人都承受着压力,巨大的压力。”他点破了其中的一层。 “为何所有人都这么忙?”像剥葱一样,他又剥一层。 “所有人都很忙,有诸多深层次原因。与评价机制、导向和人们的追求都有关。我们是做学问的人,某种意义上讲,学问是闲出来的,不是忙出来的”。他语气温和。 “我们的政策和导向,就是让大家都忙起来,看起来轰轰烈烈”。 韩春雨为个别现象 近些日子韩春雨爆屏了,大家很兴奋。 刘忠范认为,韩春雨是中国科学界的个别现象,不具有普遍性。 他说,“韩春雨是‘体制外’的人。‘体制内’的人都在忙,忙于发文章,但对科学影响不大,绝大部分工作在科学史上不会留下痕迹。包括我,一辈子发了很多文章,未必能在科学史上留一笔。”他说。 “韩春雨没有多少钱,愿意花时间沉下来做事情。前几天我在上海开会,在微信里与学生交流,韩春雨给了大家一个启示:埋头做事,做与他人不一样的事情。他的文章不多,但一鸣惊人。这是真正的科学追求。” “我之前曾预言,中国第一位诺贝尔自然科学奖获得者肯定是体制外的人。第二位也未必是‘体制内’的人。‘体制内’的人过于忙碌,忙于各种头衔,优青、杰青、长江,最后院士。因为评价机制在导向这里。如果对这些无所谓,意味着没有研究经费,也没有待遇。特别是看到不如自己的人上去了,会很不甘心。这就是‘体制内’的人的追求。当然,‘体制内’的这些聪明人,在科学上也会做些事情,但很难载入科学史。” 他分析,“中国人拿诺奖不是问题。印度、巴基斯坦也有诺奖获得者,学术水平未必有中国高。而这是偶然事件,不会批量或接二连三获诺奖。偶然的遗传变异而已”。 “我认为,一个国家出现诺奖并不奇怪,需要的是连续不断的出现。只有连续性获诺奖,才表明具备了生产诺奖的土壤。日本在过去16年中出现了12位诺奖获得者,一是科学积淀到一定程度,二是具备了创新的环境”。 他指出,中国现在的科研文章很多,很炫,很繁荣,数量已达世界第二。很快就会到世界第一。可这些文章有多少价值?在科学史上能书写一笔吗? 他曾在北大化学百年庆典时,做了一块物理化学史话展板,展示了过去二百年间物理化学学科发展的历史,可以想像,在这块展板上没有中国人。他说,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在未来的一百年里,就一定会有中国人出现。 “沤麻”环境里的鱼 说到这里,刘忠范想起了童年时见过的一幕。 他不紧不慢的讲述,“小时候,我在农村,见过沤麻。农民把麻泡在水里发酵,一段时间后,麻臭了,皮自然脱落,水也臭了。沤麻的水发臭起泡,把水里的鱼熏晕了。这些鱼就会疯狂地到处乱串,忙着找出路。有的被熏死了,有的被呛死了,个别大的半死不活”。 他感觉,现在中国的科研人员就是这种环境中的鱼,整天到处忙碌着争取研究经费,参加一大堆行政主导的伪学术会议,其实很多人未必清楚自己究竟关注什么科学问题,只是忙着发文章,发高档次的文章而已。 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做了8年,现在的我们有几个能有此耐心,能够关注真正的科学问题?忽悠和宣传充斥着我们的学术界,大家都在炫酷而已。行政化主导着科学界,各种伪学术会议一个接一个,美其名曰“学术交流,”都是圈内人。如果不参加,下次就不会有你,申请经费将受阻。科研人员大部分时间就这样被占用,无法静心做学问。 他说,“回国后,我觉得最好的一段时间是非典时期。那时,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烦扰,在实验室认认真真做学问,很惬意”。 他坦承,“回国20余年来,见证了国家的发展。过去中国科学基础差,国家支持科学十分有限。2019年前,研究人员发篇国际刊物论文就很激动,现在若不是刊登在《自然》或《科学》上,已不好意思谈”。 之所以提出一些意见或建议,实盼中国科学方方面面步入真正的科学轨道,尽量减少行政干预,别将科学家沤在浑水里,别那么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