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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老了
我就站在你的身后。喊你，你不应。
隔着那么近，我看得见你头上的白发，像高山顶上的雪迹，染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再暖的阳光也无法融化了。
你转过身来，看到了我，一脸慈爱的笑容。你说，石榴花开了，呵呵。
那株石榴，是你和我一起栽下的。你总是说，那重重的花瓣多好啊，像我女儿的笑脸。而我，却更喜欢石榴成熟了的样子，咧着嘴憨憨的笑，像极了此刻的你。
晚上，坐在一起看电视。你把声音开得很大，我说，小点声，别吵到邻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分钟后，又恢复了原先的音量。我嫌乱，妈妈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你爸爸的耳朵越来越背了，有时候，喊他几声才听得到。
我坚持要带你去医院检查。你上车时的样子很笨拙，我扶了你一把，你有些拘束，喃喃地说，爸爸老了。
我的心“轰”得一声，像有块巨石，直直地朝着湖底坠去。
你怎么会老呢？
你不是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吗？七、八岁的时候，你陪我读《聊斋》。夜里，你把一张白纸捏得窸窸窣窣响，吓得我抱起枕头就往墙角钻；十七八岁的时候，你陪我谈理想，你说你的理想就在墙上挂着呢，我朝对面墙上望去，一把破旧的二胡，很长时间没人动了，琴弦上落满了岁月的风尘；我早恋了，你说，人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早开的花儿经不起霜冻，早结的的果，永远也等不到成熟；我工作了，你说，我女儿终于长大了，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怎么能没有你呢？
我结婚了，一场朴素的婚礼。你端出一坛珍藏了几年的老酒，满满地斟上。你说，女儿被我宠坏了，你要照顾好她。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我看见，你的眼圈红了，他的眼泪落进杯里。
他陪我回家看你。你待他真好啊，好的我都嫉妒了。你拿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他，你翻着老照片给他讲我儿时的趣事，你让他睡在温暖的土炕上，而你，却和妈妈去挤那张窄窄的小床。
他和你一样宠我，他说，他要遵守婚礼上对你的承诺。他还说，你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忠厚，一样亲切。
你坐在车里，一句话也不说。我想起我上次回家时，你刚从镇上回来，满脸的不乐意。我问你为什么，你说，气死人了，今天有个问路的小伙子竟然喊我大爷。你把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拢，你看，我有那么老吗？我忍住笑，义愤填膺地说，哪有，哪有，我老爸多年轻啊。
我怎么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老呢？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学二胡吗？你说，你最喜欢阿炳的《二泉映月》了，凄婉的曲调里透尽了人间寒凉。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北京吗？你说，你在课堂上无数次地给学生讲起过长城，故宫，天安门，你做梦都想去看看祖国的首都。我们不是说好，你要一直停留在原处等我吗？幸福，喜悦，哀伤，泪水，我人生的每一种体验都要与你一起分享。
你怎么老了？